雷軍和周鴻祎是我一向佩服但并不欣賞的兩位信息科技產業(yè)企業(yè)家。佩服他們的業(yè)績，但不欣賞他們做事的方式。而他們兩位之間，據我所知，則是一貫互不佩服。最近幾個月，兩位間的互不佩服激化為唇槍舌劍，互相攻擊對方的產品乃至人品。因為引發(fā)兩位爭論的是小米手機和醞釀中的360手機，有好事者把這場口水戰(zhàn)簡稱為“小三大戰(zhàn)”。幾天前，這場隔空纏斗以周鴻祎發(fā)出“到朝陽公園見面”疑似約架決斗的微博達到一個階段性高潮。在欣賞一場高水平的大佬對罵之余，也有不少人感慨說知名企業(yè)家應該自重身份，不要罵街，希望有人能出面勸勸雙方熄火等等。

　　雷周之爭會不會聽勸熄火？認識這兩位多年的某友一語道破：“這是他倆做生意的主要模式，勸不動的。”的確，“負面”的廣告，即以大肆攻擊甚至抹黑競爭對手為目標的廣告，雖然非常野蠻原始，但也非常有效。不過，周雷兩位大腕可能未必清楚的一點是：有研究表明，這種負面廣告的有效性是雙面的，也就是說，它對攻擊者和被攻擊者都具有提升銷量的作用。

　　很多學術研究和社會實踐證明：惡意乃至惡毒攻擊對手的言論，通常不會改變雙方已有支持者的觀點，反而會使之更加強化。張三每痛罵李四一次，張粉們固然會歡呼“正義得到伸張”而更踴躍地支持張三，但李粉們也會痛心“正義受到侮辱”而更熱切地支持李四。這里的張三和李四，你可以隨意替換成雷軍和周鴻祎，羅永浩和方舟子，或任何江湖罵戰(zhàn)的參與者。與此同時，罵戰(zhàn)往往會吸引中間分子的注意力，讓他們從漠不關心到收集信息到積極參與，最終會自動站隊占座，成為其中一方的粉絲。所以，罵戰(zhàn)不會動搖雙方的基本面，只會讓雙方的粉絲群都不斷擴大。

　　以罵戰(zhàn)來吸引眼球的負面營銷，大致可以分為四個層次：最高層次當然是周雷大戰(zhàn)這樣，兩位江湖大佬斗下三濫之法于紫禁之巔，代表著邪派武功的最高成就。低一點層次，就是當年的宋祖德那樣，追著比他身份地位高的名人痛打，雖然有自拉自唱之嫌但只要名人回嘴就算上壘得分了。前兩天剛剛發(fā)生的雪豹日化狀告蘋果侵權案，大致就是這個套路。再低一個層次，類似于三流娛樂明星的伎倆，就是左右互搏，先自己放出一個“××出了緋聞”的新聞然后再一本正經地出來流著淚“澄清”。最后一種，就是真正的自傷，把本人變成爭議話題，比如芙蓉姐姐和鳳姐。老實說，這最后一種雖然最低俗，但也最辛苦、最本分。

　　負面營銷之所以有效，是因為大眾對壞消息總是比好消息給予更多的關注。道路上發(fā)生了車禍，或鄰居家傳出吵架聲，每個人都忍不住要瞟上幾眼。所謂“壞消息才是新聞”。西方商業(yè)化媒體在市場中迎合受眾口味，慢慢下來，連嚴肅媒體也傾向于報憂不報喜，而不那么嚴肅的媒體更堂而皇之每天以小三出軌、父子亂倫之類惡俗新聞抓人眼球。宗教家和道德家或許認為這反映了人性中惡的一面，不過有些科學家有不同的解釋，他們認為這是人類進化的遺留。原始人類生存環(huán)境惡劣，整天走霉運，為此而養(yǎng)成了高度關注壞消息的進化基因，以便一有風吹草動就趕快逃命。無論內在原因如何，必須面對的現(xiàn)實就是：只要人性不變，惡俗營銷就會大有市場。

　　不過，人類畢竟是一種(也是地球上唯一)追求超越自己物種本能的物種。你說這是神性感召也好，是生物進化方向也好，反正我們每個人總是會有那么多多少少的一些時刻，產生出讓自己變得更善良、更文明的欲望。媒體可以熱衷于抓人眼球，大眾不妨熱衷審丑，但是像周鴻祎、雷軍這個層次的企業(yè)家，作為功成名就的公眾人物，難道不應該把自己視為社會文明的較高標尺，來點稍高一些的人生追求？毫無自我約束地在公共輿論空間里亂潑臟水，肆意罵戰(zhàn)，這和普通公民在樓道門口亂扔垃圾的壞習慣其實沒有分毫區(qū)別，或者更為惡劣。少賣幾部手機，周總雷總不還是比普通人富成百上千倍的大款么？就那么舍不得？

　　當然，作為一個現(xiàn)實主義的商人，我承認，精英們的道德感也是靠不住的?，F(xiàn)實地說，中國人畢竟進入現(xiàn)代商業(yè)社會較晚，在公共空間公開罵戰(zhàn)的歷史也比較短，大家對罵戰(zhàn)上癮就更是可以理解。最關鍵的一點，我認為，許多公眾人物是真心認為罵戰(zhàn)有效、能夠讓對手有所損失的。等到大家罵了足夠長時間后，也許總有一天會發(fā)現(xiàn)：韓寒的代言費越罵越高，羅玉鳳被大家罵到了美國，而周鴻祎和雷軍的生意越罵越紅火……也許大家終會醒悟到，罵戰(zhàn)不過是在給對手進行免費的負面營銷。到那時候，出于利益考量，也許中國的公眾人物們能夠學會心平氣和地說話。

責任編輯：陶文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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